无不是的父母

yeyeshengge

美籍华裔的蔡美儿（Amy Chua）是耶鲁大学法学院的教授，她的回忆录《虎母战歌》（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出版之前，《华尔街时报》（Wall Street Journal）摘录了其中题为《为什么中国母亲更强大》的一章（Why Chinese Mothers Are Superior），结果在美国社会引起轩然大波。一天之内，《华尔街时报》的网络上发表了两千多条评论，多数持批判态度；美国公共广播台NPR有位播音员说她“脑子有病”； 她甚至收到了不少“死亡恐吓信”。

作者在书中讨论的是中西教育子女的不同方式：“天下的父母都希望孩子获得最好的东西。西方的父母尽力尊重孩子的个性，鼓励他们追求自己的志趣，支持他们的选择，提供赏识和关爱的环境。可是中国父母相信保护孩子的最好办法是为孩子的未来做准备：让他们不断提升自己能力的上限，培养日后无人可以剥夺的技能、习惯和自信。”

蔡美儿坚信中国式的教育方式更加有效。她说，西方父母担心孩子的自尊心受损，可是让孩子放弃某项困难的任务其实是对于他们自尊心的最大损害。而一旦孩子真的做成了他们自己认为不可能的事，那才是对他们自尊最强大的促进。可是，孩子没有天生愿意吃苦的，所以父母才必须严格要求，加强监督、呕心沥血地做个永不言弃的“虎母”。

作者的育儿经包括：不让孩子看电视或玩电脑游戏，要求孩子除了体育和戏剧以外任何科目都必须考第一，不准孩子放弃练习钢琴和小提琴，甚至可以辱骂孩子为“ 垃圾”。她声称，不只中国母亲，“韩国、印度、牙买加、爱尔兰和加纳”的父母也用这些手段，因为它们行之有效，可以避免孩子自满，激励孩子努力。书中有一个令人难忘的情节就是她的小女儿某次练习一个高难度钢琴曲不断犯错。尽管女儿大发脾气，她的犹太丈夫也反对，作者下定决心，和孩子一起练习到深夜，“没有晚饭，不上厕所”，终于让她演奏好了这首曲子。大功告成后，母女两人同睡一床，又是嬉笑又是密谈，亲热得不得了。

蔡美儿本人有两个极为优秀的女儿，不但成绩全优，而且分别在钢琴和小提琴的演奏方面达到专业水平，她的大女儿更是年方十四就在美国著名的卡内基音乐厅演出。另外，她本人的事业也很辉煌。从哈佛大学法学院高分毕业后，她先在某公司当了一段时间律师，然后成为耶鲁大学法学院的教授，并且已经发表了两本法学专著。她的丈夫也是耶鲁法学院的知名教授。

毋庸置疑，身兼职业女性和母亲两个角色，而且两方面的业绩都有目共睹，说明蔡美儿极为刻苦努力。可是她的傲人成就仍然不足以说服那些对她口诛笔伐的美国读者，因为她的“严母”行事和美国社会的另一类极端父母，“直升机”（helicopter）父母大相径庭。后者是指对于子女过分关注，象直升机一样盘旋不去的父母。从学习到生活，从家内到家外，这些父母总是以孩子的意愿为中心，甚至指责严格要求孩子的老师。

我觉得，作者说孩子成年之前需要家长督促，直到他们通过勤奋练习逐渐掌握了一项技能之后才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这是人人都能认可的大实话。当然，本书是回忆录，其中不免张大其辞、幽默自嘲的“小说家言”，作者提倡的“严母教育”也未必见得人人适合。另外，我们还应该看到，当代中国溺爱孩子的“慈母”数不胜数，而作者对于“中国育儿方式”的鼓吹其实更多反映了她的个人经历。

蔡美儿的父母是菲律宾华侨，年轻时移民到美国，日后都成为知名的大学教授。她在家里四姐妹中最年长，一个妹妹是斯坦福大学教授，另一个妹妹虽然从小患有“ 唐氏综合症”（Down Syndrome），却已经在残奥会上获得了游泳项目的两枚金牌。她和妹妹们从小经历的想必也是严格的家教。她书中展现的是美国移民家庭的典型教育方式：不允许孩子自作主张，从小督促孩子苦练才艺，对孩子未来的成就寄于厚望。这是否是通往成功和幸福的唯一道路，自是见仁见智。不过，近年来渐为人知的中国“ 神童”的经历，例如音乐天才郎朗、斯诺克高手丁俊晖等，说明许多望子成龙、希望改变孩子和家庭命运的父母都会实施类似的严酷教育。

归根结底，本书的价值不在于提供了保证儿女成材的万应良药，而在于激发了读者对此的热烈讨论。